不要對手

且庵

寫那本《晴日木屐》時，永井荷風說自己在東京如同隱士一般：“一天天地打發日子，在世上不露面，不花錢，不要對手。”不簡單啊，現代社會，做到這三個不，不是隱士是什麼呢？我輩升鬥小民，做英雄豪傑做成功人士固然無分，便要做永井荷風這般的隱士，如今怕也是做不到的了。不露面做得到嗎，為一口苦飯，哪個不要早出晚歸抛頭露面的。不花錢做得到嗎？便得過且過，柴米油鹽哪一樣不要花錢買回來。不要對手呢，好像唯有這一條我們倒可以試試。

老子曰：“夫唯不爭，故天下莫能與之爭。”蘭德說：“我和誰都不爭，和誰爭我都不屑。”這兩位的不爭，其實便都是不要對手。錢穆妻子胡美琦回憶：“錢穆也喜歡圍棋，但不喜歡和人對弈，他嫌那樣費時傷神，所以更喜歡擺棋譜。在我覺得心情沉悶時，他常說，我來替你擺一盤棋吧。”你看看，連下棋也可以不要對手呢。細想想，各有各的人生，各過各的日子，我們為什麼非要有對手不可呢？我們許多痛苦啊、煩惱啊、不安啊，會不會皆是因為偏要給自己找個對手惹來的呢？真不妨試一試，不要對手，不爭輸贏，看看我們的人生是不是更灑脫一點，更自在一點呢？

多謝永井荷風，智者一語，叫人豁然：不要對手。